空湛大師望著她的背影，喃喃道：“貧僧自然知曉你的想法，但有些事情越想避開，往往就越避不開。每個人都想做人，但總有一些人會成鬼。是人是鬼，端得看選擇，入道入魔，都是憑毅力。你怎麽選，有沒有毅力堅持，都是你自己的運道，旁人幫不了，更替不了，希望你是個有福氣的。”

若是沒福氣的，自然走她該走的那條路。

空湛大師回頭看了沈蕭一眼，少年幹凈的臉在睡夢中露出一絲掙紮，空湛大師不由嘆息：“希望，你也是個有福氣的。”

說完長長嘆氣。

人生的路錯綜覆雜，命理那條線，跟有關之人糾纏在一起，會往哪裏走，該往哪裏行，在岔路口會有各種不同的選擇，雖然這些選擇很多時候都是必然的，能改變命數，將命軌拉到另一條線的人，少之又少，可是變數竟然出現了！

還一出現就是幾個！

也不知會出現何種亂局，這天下又會何去何從。

一時間他也看不清了。

罷了，他是出世之人，除非人間秩序打亂，否則，世事皆與他無關。

就算塵世秩序打亂，其實也與她無關，他能做的唯有己身罷了。

今上雖然對他尊重恭敬，但拿只是上位者的姿態，虛懷若谷，禮遇佛門罷了，他可是知道，相比佛教，今上更加篤信三清。

龍虎山的道士，才是皇帝更加信任的方外之人。

空湛大師瞥了沈蕭一眼，吩咐道：“好生照料著，等他傷好了就讓他走，不必來見我。”

“是，師傅。”小沙彌垂下光溜溜的小腦袋，清脆地應了。

趙柔嘉坐著轎子下山，一路搖搖晃晃，幾乎快要收過去，迷迷糊糊地聽到張媽媽叫她，這才醒過來。

剛剛下了轎子，就見孟氏關切地迎上來：“嘉嘉，你怎麽了？紅衣說你遇上點兒事兒，一時半會兒下不了山，我們在這裏等了你四五個時辰，……你臉色不太好，遇上什麽事兒了，快跟母親說說。”

趙柔嘉笑道：“沒什麽，就是被一些雜事耽誤了，回來有些晚，讓太太擔心了。對了，五妹妹呢？”

趙柔嘉眼尖地發現，趙柔心已經不見了，也不知道去了哪裏，她莫名地有一種不安的感覺。

“心兒啊，她說日頭太大了，先回去歇歇涼，我就讓她先走了。”

孟氏笑道，然後往趙柔嘉身上打量，發現她除了臉色蒼白一些，旁的竟然什麽也看不出來，竟然真的沒事兒嗎？那為何在山上滯留如此之久？

不，不是沒有變換，孟氏仔細一看，趙柔嘉身上的衣服似乎痛之前不太一樣。

因著今日出門是祭拜，趙柔嘉一身素服，後來遇著沈蕭之後衣服汙了，回去之後換了另一套素服，兩套衣服同顏色同款式，幾乎看不出任何差別，可是孟氏細心地發現鞋子不一樣了！

趙柔嘉出門的時候，穿的是一雙圓頭黑色緞面鞋，現在穿在腳上的也是圓頭黑色帆面鞋，看起來差不多，但料子不一樣，鞋子彎曲的弧度也略有不同，若不是她細心觀察，眼光毒辣，也許還真不能發現！

“嘉嘉，山上人挺多的，沒想到，大中秋的，竟然有人會上山，這大昭寺的舍利當真出名，引得人在這樣佳節也趨之若鶩，實在令人敬佩，你同母親說說，是不是有哪家不懂規矩的人沖撞了你，說出來母親替你出頭！”

孟氏一臉關懷，狀似好心地問道。

趙柔嘉淡淡道：“太太說笑了，大昭寺乃佛門聖地，皇家禦用古剎，哪有那大膽狂徒趕來撒野？是您思慮過多，太過擔憂，空湛大師若是知道了，會說您杞人憂天的。”

聲音清冽，不動如山。

說出來的話卻石破天驚。

“空湛大師？！”孟氏不可置信地望向趙柔嘉，滿眼狐疑，質問道，“你說你見到了空湛大師，此話當真？”

趙柔嘉頷首，漫不經心地說道：“是啊，同他說了好一陣子話，好多我都聽不懂，不過，挺有意思的。”

孟氏已經，繼而詢問：“你怎麽知道他是空湛大師，不會是一個不知名的和尚，被你錯認成空湛大師，借此讓人羨慕，你知道空湛大師是什麽人嗎？”

打死她也不相信趙柔嘉會得見空湛大師，更加不相信她同空湛大師說了好一陣子話，相談甚歡。

這要傳出去，趙柔嘉的名聲就直上青雲了。

空湛大師是什麽人？

得道高僧，佛門大拿，精通佛法不算，一手斷命的本事，天下皆知。

“嘉嘉，他有沒有給你批命？”

孟氏不死心地問，見趙柔嘉望向她，努力地扯出一個笑容，皮笑肉不笑的模樣，落到趙柔嘉眼裏怎麽看怎麽僵硬。

趙柔嘉挑挑眉，故意吊了一會兒，直到孟氏臉上露出不耐煩的表情，才道：“沒有啊。他就跟我說了一些話，雲山霧罩的，我說聽不懂，問他是誰，說話如此晦澀難懂，他就告訴我，他是空湛大師，然後就走了。太太，我知道空湛大師很厲害，來鳳凰山這麽多次，這回頭一回見著他，您說我是不是運氣很好？”

孟氏眼角跳了跳，一口郁氣在胸間升騰，怎麽也咽不下。

怎麽好事兒偏偏都被她遇著了，同樣上山，她為什麽就沒那個好運氣捧著空湛大師？

孟氏調整了僵硬的肌肉，努力擺出和藹的模樣，壓低聲線，柔柔道：“那嘉嘉下次去大昭寺見空湛大師的時候，帶上母親一道，可好？”

趙柔嘉搖搖頭：“不行呢，母親，空湛大師說，以後不得他吩咐不能去見他，而且去的時候不能帶上旁人，張媽媽都沒能跟我進去，不信，你問張媽媽。”

趙柔嘉，你不要得意忘形！

敬酒不吃吃罰酒！

孟氏心中惱怒，沒想到趙柔嘉竟然擺她一道，拿她當猴子耍，既然空湛大師早就吩咐了不讓帶旁人，她為何不早早告知，偏要看她低三下四地求她？

她是故意的！

故意消遣她！

想到剛才自己討好趙柔嘉的模樣，孟氏就覺得憋氣。

又被這賤丫頭騙了，奇恥大辱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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